萧锦娘不言语,直到小二牵了一个高大的棕色马,马后套着一个抹着棕色轿顶的车,看起来颜色有些陈旧,但好在还算干净。
“这套车买需要多少钱?”
“大概需要一百两银子。”小二看着车夫胡子拉碴的样子,但马匹干净无尘,想着一定是个极爱马之人,所有有意帮那马夫提高价钱。
“那要是租一天需要多少银子?”萧锦娘淡然地问。
“铜板大约五百文。”
随后萧锦娘和小二敲定了马车的价钱,这其中朱显想插嘴都插不上。就这样,萧锦娘跳上了马车,往马车里边望了望,还算满意,便又探出头来,对朱显摆手道,“你在前带路吧。”
萧锦娘本来打算等进了城以后暂时找个客店住下来,等过几日众人没有那么关注她的时候再去萧夫人的陪嫁庄子里找他们,没想到两人圃一进城。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望,在城门口三百米处,黑压压站了很多人,在那些人的外围,还站着一个身量瘦小,略显佝偻的妇人,妇人身边的男子膀大腰圆,更可喜的是他那张圆脸,肥倒不至于,但就是有股想上去捏两把的冲动。
萧锦娘欣喜,不是孙武和朱妈妈,却是哪个?
“你说我家小姐会在这顶轿子里吗?”
“不知道啊,既是小姐舅父的朋友,应该不是普通人家,怎么可能在那么普通的马车里。”孙武显然对那夜之事抱歉至极,一定要跟着朱妈妈来这里守着,朱妈妈执拗不过,便遂了他。这一路上,他们较之前熟悉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朱妈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知道小姐和娄家之间的关系,但别人不知。当初小姐离开娄家实属无奈,而娄家但凡有一分可能,也不会让小姐在那种情况下只身回到萧家,娄家老夫人心有余力不足,就算她有心护爱四小姐,也只是在不动摇娄家根基之上,如果这事情真是当初那样,娄家就不会去干预萧夫人的安排。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萧夫人终归是娄家的女儿,比之小姐还是要更加亲近的。
所以她没有接话,心里陇上无限忧思。
再抬眼看马车前边还有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年轻男子,那人浓眉大眼,风流俊逸,一看不是纨绔子弟,就是遛街斗狗之人,席将军怎么会把小姐托付给那样的一个人。
朱妈妈淡然凝眉,盯着那轿子里毫无反应的样子,回头冲着身后轿子边等着的小丫鬟摇摇头。那小丫鬟随即对轿子里的人说了什么。身后又立即有人看到她摇头的样子,向另一个轿子里说了什么。
那些人刚刚萌生的希望又灭了。
萧锦娘看到朱妈妈身后的人,她想掀开帘子跳下车和朱妈妈相见的欲望没有了。
朱显打马回头从轿子里看了看,见她赶紧把帘子放好,显然莫名的有些紧张,嘴角扬起了好看的笑纹。
从那条大街走出来,车夫可能不觉得那条路有多长,朱显不知道有多长,她萧锦娘可是在轿子里闭着眼睛数了千头羊。
转过街角,又向里边的巷子里走了一圈。朱显问萧锦娘要不要跟着他去朱家。
不明不白贸然造访,岂是一个女子所为,萧锦娘婉拒了朱显的盛情,她之所以要自己坐轿子进城,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昨夜那人不知何时离开,怕是将自己的行踪都告诉了娄家人。
她心里有多少计议,有多少纠结于娄家,总是她和娄家的事,别人不知,妄送了人情,她可不想被娄家表舅再接回娄府去。既是决定独善其身,又何必牵扯过往。
“锦娘,你确定要在这凤鸣楼店?”
“是,凤鸣楼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客店,你可以放心,他们的饭菜质量和卫生环境还是值得相信的。”萧锦娘难得俏皮的看着他,他怔愣了半秒,低下头掩饰住了眼里的复杂。
这一日跟萧锦娘相伴下来,朱显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萧锦娘的性情的,他不想触她的霉头,即便是他觉得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不安全,但只要是她决定的,他就不会再去阻拦。顶多他在这里多布些暗卫,护着她,再不济,他也跟着住下来就是。
“那我回去跟父亲大人说一句,晚上也来这里住。”
萧锦娘连忙摆手,“你还是在你的都督府住着吧,我可消受不起你的盛情,你要是再醉一回,恐怕我明日就要另找住处。不过,这银子你还是要掏的。你贸然把我截过来,我身无分文。”
“好。”朱显见她用别人银子也不客气,挠挠头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和凤鸣楼的店小二交涉一番。
萧锦娘打量着凤鸣楼里人来人往的客人,锦袍玉带,笑容艳艳,大多是穿着光鲜的上流人物,而饭店的布置也比城外那个客来居奢华,一水的紫檀质地八仙桌,紫檀靠背椅,桌子上最少的一桌也有七八个菜,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树上长的,地里钻的,花样繁多,名目复杂,餐具精致秀雅,楼梯光洁透亮,无不彰显着这个鸣凤楼的豪华,京城是个富蔗之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楼里隐隐有歌声传来,萧锦娘循着声音望去,在二楼的拐角处有个空间,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舞台,只有一男一女,一拉一唱,一桌一椅,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一个装东西的灰布袋子。老者大约将近三十五岁,瘦骨嶙峋的手熟练地抚在二胡上,拉出很清雅的小调。一旁的女子穿了单薄的白色长裙,外罩粉红色半袖,梳着简单的流云髻,乌发层叠,却只插着一根简单的粉红色簪花。但就是这简单的装扮让她本不优美相反还带着晦涩的歌声在这个楼里看起来我见有怜。
从萧锦娘进来之后,那些人的目光向他们这边望了望,便又转向那两个正在辛勤招揽客人的男女身上。
他们前面的桌子已经人满为患,有的甚至不知从哪里找到凳子也要挤在这男女身前观看。
“他们正在唱的是什么?”
“秋声赋。”朱显听得也是极有韵味,合着音乐的节奏竟然还打起了拍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萧锦娘问他便直接答了,一点也没有听出萧锦娘话里的他意。
“看来你很懂啊?你是不是经常会来这种地方吃饭,抑或你也常去那些歌姬坊关顾那些莺莺燕燕?”
“什么。”朱显听她说到莺莺燕燕,蓦然回过神来,“什么歌姬坊还妓院呢,你一个从未出过大门的小姑娘懂什么,这叫唱曲。这是不甘于平庸的人谋生的正常手段,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也没有说这个不好啊,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紧张,既然你已经决定在这里落脚,我送你上楼,等看看你的房间以后,我再回去。”朱显知道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有退一步的份,也就不再争。
萧锦娘跟着小二进了六号房,朱显看着从他身边掠过的五号房,心里还有些余悸,怎么又是个六号房。
待进了房间查看光线,温度,视角什么的都比较好的时候,朱显才抱拳和萧锦娘分别。萧锦娘无良地赶他,“你快走呢,婆婆妈妈的,真像个老婆子。”
“我哪有婆婆妈妈,我很男子汉好不好?!要不然,我让你看看我?”朱显说着就去接衣服的带子,萧锦娘一个瞪眼,朱显把带子迅速系好灰溜溜走后,萧锦娘把四周的环境又看了一边,前有大街上人来车往的喧闹,后有高耸云天的杨树翠玉笼盖,端的是一处好风水。她闲来无事,看见了床上的枕头,不由地躺在上面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未时,她的肚子咕咕噜地响到第三遍,她才懒懒地起身,因为没想过要睡那么久,身上什么也没有盖,她坐起身之后,才发现后窗的窗户没有关。
“阿嚏。”
怪不得这般乏力,昨日洗了瀑布泉,今时又吹了冷风,她这个破身子现在是越来越娇弱了。
整理好妆容,她下楼找了小二要了几样小菜,刚想要桶水沐浴,她发现有个人也进了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