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硕果累累的金秋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岁暮天寒的隆冬景色。看似一切如旧的畅春园,实则内松外紧,贪欲与野心弥漫在这座园林的每一处角落,虽然看不见,可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能倍觉心弦的绷紧。
书房中,胤禛才见过张廷玉,知道朝堂上的非议之声,却并不在意。如果真的如传言一般,这些传言也不会支撑的太久了。待到改朝换代的那一日,一切便会随之灰飞烟灭。
“王爷,德妃娘娘驾到。”乐驰恭谨的快行一步,将这个消息禀明。“就要到畅春园了。”
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胤禛没有抬头。“请德妃娘娘先去看过皇上,再移驾书房品茗。”
“奴才知道了。”乐驰恭谨的应下,却没有动弹。
“怎么?”胤禛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这才放下手里的折子。
“德妃娘娘此时前来,必然是为了十四阿哥之事。王爷当真要见么?”乐驰总觉得,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仁,便不义,皇权至上,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所以王爷实在不必见德妃说这些事,允准她与皇上见一面,已经是顾全母子之情了。
胤禛略微颔首,眸子里有匆匆闪过的难色:“既知晓额娘为何前来,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你去吧。”言罢,胤禛继续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看着堆叠颇高的奏折,怔怔的想着心里的事。以至于看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德妃早已经在他的案边坐了下来。
“额娘?”胤禛嗅到了一股清苦的滋味,慢慢的抬起头,果然看见端正华贵的德妃正襟危坐。“孩儿失察,竟不知道额娘何时走进来,还望额娘恕罪。”起身行了礼,胤禛急急的唤侍婢奉茶。“看了皇阿玛,可觉着皇阿玛的身子好些了么?”
德妃蹙着眉,慢慢的点了下头:“皇上的身子有些僵硬,索性畅春园地气暖,倒也不至于冷冰冰的难受。瞧着气色是好一些了。”
“那儿子便放心。额娘如是闲暇得空,不妨多来畅春园陪伴皇阿玛。相信有额娘的亲自照拂,皇阿玛定能早占勿药。”胤禛由着侍婢将茶奉在德妃身侧的几上,才道:“额娘平日里喜欢点些檀香静心,怎的今日所沾染的香气,会如此的清苦,与平日略有不同。”
“你倒是敏锐。”德妃温然而笑:“平日里的香料,仅仅是檀香而已。入冬之后,许多苦茶不能入口,太过清心反而不好。便让奴婢碾碎成末,掺在檀香里一并化了,故而苦涩。倒是算不得多,不想你还是能觉出不同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四阿哥对自己些许小事都这样在意,叫德妃心有些乱。
胤禛陪着德妃宽座,也呷了一口茶。“额娘的事情,儿子不敢不用心。”
“正因如此,我才走这一遭。”话题似乎要朝着预期的方向说过来,德妃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性,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老四,你素来知道额娘的心愿,那便是你能成器。如今,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不济了。你便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了。”
“额娘,儿子明白您的心思。”胤禛微微含笑:“儿子怕是做不了诸位阿哥的表率,能做的,只是好好的为皇阿玛分忧。”
“旁的也就罢了,老十四他到底是你的亲弟弟。额娘知道,他是误信了老八的谗言,才会对你有不敬的举动。但亲兄弟就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到头来,他还是会支持你的。”德妃原本是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可她不知道,这次说不出口,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进畅春园。“额娘只是希望,无论到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两个都不要拔刀相向。”
“额娘如此为儿子谋划长远,儿子如何会不体谅额娘的为母之心。”胤禛对上了德妃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半晌才铿锵道:“您放心,到什么时候,儿子也会记得,老十四乃是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必然不会与他骨肉相残。就算他真的不仁,儿子也会以德报怨,不叫额娘伤心。”
德妃闻言,嘴角牵动,脸上透出笑意。“当真如此?”
“当真。”胤禛认真回道。
“那额娘便是放心了。”德妃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嘴里没有滋味儿。“你皇阿玛说想吃水晶福寿糕,额娘做的,连宫里的御厨都不及。晚些时候,做得了,会着人亲自送过来。”
“是。”胤禛明白德妃的心思。“儿子一定好好替皇阿玛处理朝廷上的事情,必然不叫皇阿玛担心。额娘要做福寿糕,儿子便不耽误您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