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冷笑,“我宁愿不要这些。”
易倾南听得想翻白眼,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不想要?好歹按捺住了情绪,她轻声道:“有些东西,人在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可贵,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感到遗憾,追悔莫及。”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叹道,“您当初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您还有老爷子啊,还有至亲至爱之人,可小人……”
裴夜本来是等她下文的,可是等来等去都是一片静寂,侧头去看,这才发现小家丁咬着唇,仰着头,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不觉失笑,“小小年纪,就这样心事重重么?”
易倾南垂下眼睫,说得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就是我爸……嗯,小人的爹……”
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裴夜打断道,“别什么小人不小人了,简单点。”
“是,将军。”易倾南早就厌烦这卑微的称谓了,立时改口,“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们了,跟别人成了家,我娘身体不好,受此打击就一病不起,熬了几年,还是走了,我是被我姥姥带大的,后来姥姥也过世了,我又在舅舅和姨母家各住了一段时间。”这些事,她从来都没跟人说过,包括前世的同学和朋友,别人只知道她勤工俭学,拼命赚钱,却不知道她成长如此艰辛,更不知道,妈妈给她留下的积蓄,只剩下极少部分被她用来治那怪病,绝大部分的钱,还有姥姥的那座大院子,都被舅舅和姨妈私下瓜分了,没法啊,她当时小嘛,还得看人脸色过日子,哪管得了这么多,等长大懂事之后,钱和房子都成了别人的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不过,舅舅和姨妈总算让她吃住了几年,没赶她走,她也知足了,而且舅舅家的表妹,和姨妈家的表弟,跟她关系还是挺好的,时常往来呢,就连她那个抛妻弃女的老爸,最近两年也回来找过她,想恢复关系,只不过她想着含恨而去的妈妈,断然拒绝而已。
这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了,与她这一世的经历截然不同,易倾南说得含糊,不过裴夜也没深究,只道,“看不出来,你成天乐呵呵的,原来也有这么多的苦楚。”
易倾南满不在乎抓抓脑袋,干笑两声道:“人一辈子多短暂啊,何必被那些伤心事困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要学会自我开解,凡事朝前看,我就是这么想的,要不将军您也学我吧,多笑笑多开心些,少板着脸少皱眉头,俗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啊!”
裴夜横她一眼,对这没规矩的话倒也不生气,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自我开解的?”
自我开解?这事儿全靠自己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呢!
易倾南想了想,灵机一动道:“您知道树洞的故事吗?”
裴夜自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于是她便绘声绘色讲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家,有一个皇帝,他长了一对驴耳朵,这本来是皇帝的秘密,却被负责给皇帝修剪头发的剃头匠知道了,剃头匠要保守秘密,不能对人说,但憋在心里又难受,吃不好睡不好,就在半夜三更跑到树林里去,对着个深深的树洞大叫,皇帝长了驴耳朵!皇帝长了驴耳朵!心事了结,然后就一身轻松回去睡觉去了。”
这个故事她只说了一半,寓意嘛,想必他也听出来了,心里的秘密,也就是内心的烦恼,憋在心里是没法化解的,堵不如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说出来。
“树洞?倒是有点意思的。”裴夜何等聪明,回味着刚刚听到的故事,微微眯眼道,“你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的嘛,从哪儿学来的?”
糟,又让他起疑心了!
易倾南暗骂自己多嘴,一味卖弄,忙含笑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裴夜不紧不慢问道。
“街头的说书先生,呃,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易倾南随意胡说着,反正街头巷尾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他又不可能个个都去追查,她都说了是很久以前,遥远的国家,种种伏笔足以表明,这故事跟苍汉皇帝没半点关系,那些以下犯上抹黑统治者的罪名自然就套不到她头上来。
“你的意思是,我也该找个树洞,不开心的时候就对着它吼一嗓子?”裴夜挑眉,弧度恰到好处,云层正在此时散开,清浅的月光照射下来,教她近距离看了个真切。
靠,挑个眉都这样帅,没天理啊!
“对的,就是。”易倾南定了下神,直直点头。
“那多麻烦,还得半夜无人时去树林里找——”裴夜拖长了声音,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竟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哼道,“我身边就有现成的树洞,何必舍近求远呢?”
“现成的?”易倾南脑子里的弯还没转过来,飞鹤园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了,没看到有树洞啊。
却见他幽深的眸光定定望过来,“以后你就是我的树洞,我但凡有心事有烦恼,随时随地,想说就说,不过,我对你说的话,你要是敢传扬出去,我会把你这树洞填平了,让你永远消失。”
易倾南吓得直缩脑袋,“别啊,小人哪敢啊!”
“不是说了别称小人的吗?”裴夜皱眉。
“是,是,我哪敢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将军的事说出去半个字!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她又不是那种长舌妇,喜欢背后议论宣扬说三道四,尤其事关裴美人,更加不可能,别的不说,她还在乎自己的前程,在乎这条小命呢!
裴夜被她着急分辨诅咒发誓的模样给逗乐了,唇角微一上扬,忽然一个倒退翻身,如翩翩起舞的大鸟,从树冠上直落下去。
“将军——”易倾南不知他这举动又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是自己又说错什么了,着急叫道。
“在树上还没待够吗,快下来,有重要任务——”裴夜端端站在树下,俊脸微仰,一本正经对上她不安的眼神,“我这一晚上还没吃东西呢,赶紧做去!”